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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怡
经作者授权发布
我的启蒙老师
不记得他叫什麽名字，也描摹不出他的长相，只依稀记得他身材高大，姓杨，腋下终日夹着一本书，在教室的讲台上走来走去。
那一年我上一年级。教室里安插着两个班级的学生，前面是一年级，后面是三年级，里屋里放着老师的办公桌和床铺。
杨老师是个很慈祥的人，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总是用普通话教我们读课文，我不知他来自哪里，更不知他为什麽来这里教书。
有一次上课他读到：“孩子，时钟正打十二点，登上天安门”时正好走到我身旁，他一只手拿书本，另一只手抚摸我的头，让我倍感亲切。下课了，他走到我身边说：“孩子，你不是这村人吧？从哪儿来的？”我告诉他是从城里下放回老家的，他说要好好学习，不懂来问我。
上晚自习的时候，我跟对门邻居的姐姐一起去学校，杨老师在屋里改作业，看见我便招招手，我不敢进，因为一年级学生晚上是不准来学校的，杨老师又给我招招手，姐姐也点头让我进去，我才拘谨的走到杨老师面前，看他熟练的滑火柴点着一个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喉结很大，很有节奏的律动几下。他说，看过这个故事吗？我一看是一本小人书，我高兴的翻看起来，杨老师继续改他的作业，那天晚上我知道了《海的女儿》。他说书是买给他城里的女儿的，她也像我这麽大。
从那以后，我晚上经常跟姐姐到学校，从杨老师桌上的书里知道了许多新奇的故事。
一年级升入二年级，又升入三年级，在杨老师不断的教导下，我成了一名出色的好学生，而且特别喜欢语文课。
有一天晚上，杨老师正在给我讲安徒生的童话故事，姐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二话不说，拉起我就走。老师问怎麽回事，姐姐说：“没什麽事，怪俺不知道，原来你在放毒，俺可不能让妹妹中毒呀。”说着又用力拖我。杨老师说：“这是从哪里说起？你让我给她讲完好吗？就剩一点了。”他掀起那一页，手有些发颤。姐姐说：“你别充好人了，原来你是个地主阶级，还是个右派分子呀。”没等杨老师张嘴说话，我已被姐姐拉着跑了。
第二天，批斗会上，杨老师被人绑着手推到会场里，有人让他交代问题，但他紧闭双眼就是不说话。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到杨老师的面前，左手抓起杨老师的衣领，右手对准杨老师的脸左右开弓打了起来，嘴里还大声说着：“叫你放毒，叫你放毒！就打你这地主阶级右派分子！”杨老师的脸立刻肿起来，嘴角有血流出来，我趴在妈妈怀里放声大哭，妈妈立刻用力抱着我，且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出声，差点没让我背过气去。
批斗会结束后，我吓病了，躺在床上发烧，总看到有人在打人，嘴里说着胡话。奶奶找来村里的一个老太太帮我叫魂驱邪，妈妈坚持找医生看，给我吃了药我才渐渐安静的睡去。后来我跟妈妈回城，就再也没有了杨老师的音信，但多次在梦中看到他给我讲书的模样和被打的惨景……
一次回老家见到了当年的那位姐姐，问起杨老师，她哭了，说杨老师被斗后，整天被捆着手游街，跪会场，没事了就关到磨房里，后来他的身体日渐衰弱，不久就去世了。
悲哉，我的启蒙老师，面对历史我无言……
作者简介：海怡，本名，李新。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会员。祖籍山东齐河，现居郑州。工作之余擅长于散文的写作，多有文字见诸于报端杂志，文字以真情见长，数篇散文被选入《山东散文（1978--2008）》年卷。2013年出版《灵台第几重》散文集、并与别人合著出版诗歌散文集《原野牧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