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儿童都喜欢听童话故事?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为什么孩子都喜欢听童话故事?根据皮亚杰的研究结果指出,直到青春期来临前,儿童会一直相信万物有灵,相信太阳、石头和河流里都住着很像人的精灵,所以它们也像人一样会动,而且有感觉。而童话进行的方式,与孩童思考和体验世界的方式相符。举例来说,当孩童回想起许多故事里的主角,都因为勇敢结交乍看不讨喜的人物,而在人生中获得成功,他会相信同样的魔法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神话和童话回答着那些永恒的疑问,诸如: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要怎么在世界上过活?我要如何真正成为自己?神话给予的答案很确切,而童话给予的答案则是暗示性的;童话传达的讯息中可能暗示了解决方法,但从不直接挑明。童话让孩童自己在幻想中决定,那些故事所揭露,关于人生和人类本性的内容,是否要套用在自己身上,又该如何运用。

童话进行的方式,与孩童思考和体验世界的方式相符,这解释了为什么童话对孩童来说如此具有说服力。童话故事能够带给孩童的抚慰,远胜于任何试图用成人的说理和观点能带来的安慰。孩童信任童话告诉他的,因为童话的世界观和他的一致。

不论在什么年纪,只有那些符合我们思考过程背后原则的故事,才能说服我们。我们成人已经懂得,理解世界的参考架构不只一种,要我们使用不是自己的参考架构来思考并非不可能,实际要做到还是很困难。如果成人尚且如此,儿童就更不必说了。他们的思维是泛灵论的。

儿童的泛灵论

和许多史前及已有文字的古代民族一样,孩童相信万物有灵,他认为他和无生命世界之间的关系,与他和有生命的人类世界之间的关系没什么不同:他亲暱地抚触所有讨他喜欢的漂亮东西,一如他抚触自己的母亲,他也会大力搥打当着他的面重重关上的门板。在此应补充说明,他会这么做,因为他相信漂亮东西跟他自己一样喜欢受到抚触,而他惩罚门板,是因为他认为门一定是居心叵测、故意重重关上的。

如皮亚杰指出,儿童会一直相信万物有灵,直到青春期来临。孩童的父母和师长会告诉他,东西既不会动,也没有感觉,尽管孩童可能会为了取悦大人,或避免受到嘲笑而假装相信这种说法,但他在心里自有想法。孩童受制于其他人的理性教诲,只能将他的真知埋在灵魂深处,与理性完全隔绝开来,但这样的真知,却可以藉由童话传递的讯息来形塑和引导。

根据皮亚杰的研究结果,对八岁孩童来说,太阳是活的,因为太阳会发光(或者还可以加上,它这么做是因为它想)。对抱持泛灵观的孩童来说,石头是活的,因为它会动,比如它可以滚下山坡。甚至十二岁半的孩子,也深信河流是活的,而且有自己的意志,因为河水不断流动。孩童相信太阳、石头和河流里都住着很像人的精灵,所以它们也像人一样会动,而且有感觉。

对孩童来说,没有明确的界线可以区分无生命的物体和有生命的活物,而且只要是活物,它们的生命都和人类很相像。如果我们不理解岩石、树木和动物要告诉我们的事,是因为我们对它们的感应不够灵敏。对于试图理解世界的孩童而言,期待那些让他好奇的物体提供答案,似乎也很合理。由于孩童的思考以自我为中心,他会期待动物说起他觉得有意义的事物,正如童话故事里的动物所做,也象是孩童自己对养的动物或动物玩偶说话。孩童坚信动物理解他、而且能够感同身受,只是动物不会公开表现出来。

既然动物在世界各地自在游走,那么童话里的动物,能够在主角前往遥远地点探寻时提供指引,也就再自然不过了。只要会动的就都是活的,那么孩童也会相信风可以说话和载着主角去任何要去的地方,就如同〈太阳之东,月亮之西〉的情节。根据泛灵观,不仅动物会像人类一样思考和感觉,连石头都是活着的,所以被变成石头,只是表示必须有一段时间保持安静不动。按照同样的思维,即使先前沉默无声的物体开始说话、提供建议,并跟随主角四处游历,也是完全可信的。由于世间万物都住着某种和所有其他灵相似的灵(换言之,即孩童将自己的灵投射在万物上而成的灵),因此万物都具备内在的同一性,于是就像在〈美女与野兽〉和〈青蛙国王〉里,人可以变成其他动物,反之亦然。既然活物和死物之间没有明显的界线,那么死物自然也有可能变成活物。

当孩童像伟大的哲学家一样,试图解答那些最初也是最终的问题:我是谁?我应该怎么处理人生的问题?我该成为什么?他对答案的追寻,是以泛灵观为基础。但孩童太不确定自己的生命究竟由什么构成,因此他最先要面对也最重大的问题就是:我是谁?

孩童一开始四处游走和探索,就会开始思索关于认同的问题。当他瞥见自己的镜中倒影,他会揣想自己看见的,真的是他自己,或者只是有个和他很像的孩子站在玻璃墙后。他试着探索,想知道另一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和他一模一样。他扮鬼脸、扭来转去,走几步远离镜子之后又跳回镜子前面,想确定对方已经走开或留在原地。虽然只是三岁稚童,但他已经面临最艰难的个人认同问题。

孩童会自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世界是怎么形成的?谁创造了人类和所有动物?生命的目的是什么?确实,他不是抽象地去思索这些大哉问,主要是从与自己相关的角度来思索。他担心的不是每个人的公平正义,而是他自己是否能获得公正对待。他会揣想,什么人或东西会让他陷入困境,又有什么可以拯救他免于落难。除了父母亲之外,还有其他仁善的力量吗?他的父母亲是仁善的力量吗?他应该如何形塑自己,又为什么这样做?他可能已经做错事了,那他还有希望吗?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他身上?对他的未来意谓着什么?童话故事为这些迫切的问题提供了解答,而其中许多问题,都要等孩童随着故事情节逐渐开展才会有所认知。

儿童只能以主观方式体验世界

从成人观点以及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看,童话提供的解答是幻想而非真实。事实上,由于很多成人已经距离儿童的体验十分遥远,所以这些解答看在他们眼里实在太不正确,以至于他们反对让孩童接收这些有误信息。然而,孩童通常无法理解符合外在现实的解释,因为他们缺乏理解这些解释所需的抽象思维。成人以为提供孩童科学上正确的解答,就足以向他们厘清一切,但这样的解释其实让儿童感到困惑、渺小无力,而且在智识上大受挫败。孩童内心安全感的来源,绝不是会带来新的不确定性的事实,而是深信现在的自己理解了从前令他困扰的信念。即使孩童当下接受了成人给的答案,他也会开始怀疑,自己提出的是不是对的问题。如果某个解释对他来说没有意义,那想必是要解答另一个未知的问题,而不是他提出的问题。

因此,我们必须记住很重要的一点,只有孩童在既有知识和情感关注上能理解的陈述,对他来说才有说服力。你如果告诉孩子,飘浮在太空中的地球因为重力吸引绕着太阳转,但是地球却不会像孩子跌在地上一样落在太阳上,对此孩子会无比困惑。孩子根据自己的经验得知,万物都必须落在某个东西上,或是由某个东西支撑。所以只有根据这个认知作出的解释,才能让孩子更进一步了解在太空中的地球。而更重要的,为了在地球上活得踏实,孩子必须相信这个世界是稳固不动的。于是他在神话里找到了更好的解释,神话告诉他地球被一只乌龟托在背上,或是由巨人撑托起来。

 

如果孩子认为父母告诉他的是真的,相信地球是被重力稳住才不会落在太阳上,那么孩子就只能将重力想象成一条线。这样一来,父母的解释还是没办法帮助他更加理解地球,或是获得更多安全感。我们生活的地球(周围最坚固的东西,所有东西都建立其上),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绕着一根看不见的中轴旋转;它同时还绕着太阳转,甚至正与整个太阳系一起疾速穿越太空,即使如此,生活还是可以稳定安全--要理解这点,需要一定程度的成熟智识。目前为止,我还不曾遇过未满青春期就能理解这一切运行活动的孩子,尽管我知道很多孩子能够覆述这个信息。如果以孩子自己对世界的体验为准,那他们鹦鹉学舌般说出的解释只是谎言,但是他们却必须相信是真的,因为成人是这么告诉他们的。结果就是孩子开始怀疑自己的体验,因此也怀疑自己,怀疑思考能为自己带来什么。

一九七三年秋天,科胡特克彗星再现,引起媒体争相报导。当时一名出色的自然科教师向几名资优的二、三年级小学生解释彗星的原理,所有学童都细心地用纸剪出一个圆,在上面画出行星绕着太阳运转的路线,另外还做了一张撕出细缝的椭圆形纸片,夹在剪出的圆上,代表彗星的行进路线。孩子们示范给我看,彗星如何以某个角度朝行星移动,当我开口询问他们手上拿的是什么,他们指着椭圆纸片说是彗星。我再问他们,拿在手上的彗星怎么会也在天上,孩子们全都不知所措。

困惑的他们转头望向老师,于是老师很慎重地向他们解释,他们之前努力设计、当下拿在手上的,只是那些星球和彗星的模型。孩子们表示同意和理解,如果再被问到,也会给出同样的答案。但他们原本很自豪地望着手中的圆上又有椭圆的模型,现在却显得兴趣全失。有些孩子将纸揉皱,还有人将模型扔进废纸篓。纸片还是彗星的时候,他们都打算带回家展示给父母看,但现在纸片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当家长试着让孩子接受科学上正确的解释,往往轻忽了探索儿童内心如何运作的研究发现。皮亚杰及其他学者对于儿童心智发展的研究极具说服力,他们发现,孩童没办法理解两种重要的抽象概念:一是量的守恒,例如等量的水在狭窄容器里的水位较高,在宽阔容器的水位较低;一是可逆性,例如减法会逆转加法过程。在理解类似的抽象概念之前,儿童只能以主观的方式体验世界。

但是要理解科学解释,必须具备客观思考。理论研究和实验探索都证明,没有任何学龄前儿童能够真正掌握这两种概念,也因此不可能进行抽象思考。在年纪尚幼、大约八或十岁之前,儿童对于自己所体验到的,只能发展出高度个人化的概念。由于生长在大地上的植物滋养他,一如他的母亲以胸脯哺育他,因此在他的思维里,将大地视为母亲、女神,或至少是她的居所,也是很自然的。

即使是幼童,也多少知道自己是由父母创造的。所以对他来说,认为所有人类和他们的住处就跟他一样,都是由和父母差不多的超凡人物,例如某个男神或女神创造的,也是完全合理的。由于父母亲会照料孩童,并且在家里满足他所有的需求,孩童自然也会相信,有什么像父母亲一样看顾这个世界,只是更强大、睿智而且可靠。

孩童所体验到的世界构成,便以父母亲的形象和家庭运作的方式为模范。古埃及人的世界观就和儿童一样,他们将穹苍和天空视为具有母亲形象的天空女神努特〈Nut〉,她俯身保护大地,将大地和古埃及人都纳入她的恬静怀抱。这样的观点,不仅不会阻碍人们日后发展出关于世界更理性的解释,还能适时适所给予人们需要的安全感。正是这样的安全感,让人们能在时机成熟时,发展出真正理性的世界观。对儿童来说,活在一个周围只有无垠空间的渺小星球,似乎寂寞冷清得可怕,和他所知人生应该有的样貌天差地远。所以古埃及人需要包容一切的母亲形象,才能感觉获得庇护和温暖。如果成人轻视这样具有保护性质的意象,斥为不成熟心理的幼稚投射,就会剥夺孩童所需要的某种稳定的安全感和抚慰。

 

确实,如果长期沉溺于有天空母神庇护一切的认知,可能让心理发展受到侷限。无论是婴幼儿的投射,或是对想象的守护神(在孩童入睡后或母亲不在时,看顾他的守护天使)的依赖,都不能提供真正的安全感。但孩童若是还不能自己找到充分的安全感,宁可依靠想象和投射,也胜过完全没有安全感。体验了这种〈部分源自想象的〉安全感,持续一段够长的时间之后,孩童就能藉此发展出对人生的信心,这就是达到自信的必备要素。也只有具备自信的孩童,才能进而培养理性能力,学习解决人生问题。孩童最终会认知到,他原本信以为真的天空或大地母神,只是个象征。

举例来说,如果孩童在阅读童话之后,学会相信一开始看似具威胁性的可怕角色,可能神奇地变成他最得力的朋友,他自然会相信,自己遇上的陌生孩子,也能从一名威胁者变成迷人的同伴。相信童话里的真实,让孩童能够鼓起勇气,不会因为对方一开始的陌生样貌而退缩。当孩童回想起许多故事里的主角,都因为勇敢结交乍看不讨喜的人物,而在人生中获得成功,他会相信同样的魔法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笔者已知有许多案例,特别是进入青青期后半的少年,长年相信魔法,以补偿自己在童年时期太早就被迫接受严峻的现实,剥夺了他们对魔法的信念。这些青少年的表现,就好像觉得这是弥补人生经验中严重匮乏的最后机会,或者好像如果不曾经历一段相信魔法的时期,他们就没办法面对成年人生中的艰困难关。如今,许多年轻人突然藉由吸毒陷入梦境、拜在某位人生导师门下、相信占星术、练习黑魔法等方式逃避现实,或者以其他方式沉溺于与魔法体验有关的白日梦,希望藉此改善生活,那都是因为他们在还未成熟之前,就被迫以成人的观点面对现实世界。他们试图用这样的方法逃避现实,追根究柢,问题出在他们的早期成长经验,无助于他们发展出这样的信念:人生可以用符合现实的方式去掌控。

*本文摘自《童话的魅力》

 


《童话的魅力》是心理学方面的经典著作,也是童话研究领域的一部力作。英文版于1976年出版后广受好评,曾获美国国家书评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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