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Coffee Club|No16.童话非童话?“卡尔维诺作品选读”

第十五期：2015年9~12月

（向上滑动，查看共读大纲）

因为《意大利童话》和《格林童话》中许多相似的熟悉故事，读来很有趣，顺手查了一下格林兄弟VS卡尔维诺，《格林童话》产生于十九世纪初，据查：对于格林兄弟，卡尔维诺说，十九世纪尽管出现了相当多的民间故事集，但是“意大利的格林”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并没有一部像格林童话那样收集面遍及全意大利，并且是用全意大利的普通读者都能看懂的意大利文写成的“意大利童话”。这里面的原因比较复杂，。

卡尔维诺是于1956年将其花费两年时间搜集整理的《意大利童话》正式出版，获得巨大成功。当时他33岁。

对意大利传统童话的整理编写，是卡尔维诺创作生涯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在此之前他曾认为：“在词语和东西之间，在事实的力量和风格之间，在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之间，是没有差别的”。

这时，卡尔维诺发现了“写实”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差异，他更感兴趣的显然是那种历史逻辑的荒谬机制，一种墨守成规的存在方式，而不是现实的成分占据了多少比重。于是，卡尔维诺把目光投向了童话，他意识到童话与现实性（而非写实性）之间的密切关系。他坦言：“就是那种加强小说理性的和故意的因素，加强秩序与几何学的需要，把我推向童话的。”——这句话对于数学盲来说很不好理解，我从网上找来一个解释：当卡尔维诺试图渐渐缩小写实的体积之后，他增添了叙述的线性成分，增添了能够获得一致的对称，增添了像寓言或童话般精准的几何学。而这几何学，是超越某些特定时期存在规律的内在逻辑，而不是历史逻辑。

如果一定要对孩子们讲述《意大利童话》里的故事，那么旅行者的精神应该是最值得赞赏的部分。因为一个孩子不可能永远在家庭的怀抱里舒服地度过一生，他必然要有脱离家庭，独自生存的一天。在这本书里，有一些旅行，是好奇心与求知欲的驱使，有一些是被迫而行。在这些旅行发生的中间，主人公会遭遇挫折，甚至灾难，但是无论如何，旅行结束之时，总是善有善报，让好人心中充满希望。西方对骑士精神，游学的推崇等也可管窥，所以有马可波罗这样的意大利人也就不出奇了。 

“我和姥姥没有爱情

她实在是太老了

我和妈妈没有爱情

我只是喜欢她的

我和老婆也没有爱情

她现在还是个小屁孩

我和我的GUN（枪）有爱情

我熟悉它

摸过它身体的每一处”

无意之中，点开了弹窗，看到热点新闻，一个9岁男孩被炒作为诗人，上面这首就是他写的诗。

，孩子的妈妈如何辩解，如果这样的诗真是出于孩子之手，我只能说：有的人，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老了。

当9岁的孩子在诗中扮演成人时，33岁的卡尔维诺正在编写童话。

一九五六年九月卡尔维诺为《意大利童话》所写的序言中，清晰地说明了这部著作的创作意图、创作方法以及他对于书中童话的挑选及改编方式。 下面我就结合原文进行简要说明：
    “但是，我们仍然没有一部包含整个意大利的民间童话的伟大著作，这部童话集应该是读起来轻松愉快的，它应该面向老百姓，而不只是以民众为来源。那么我们今天能做这件事吗？能有一部以文学的时尚和科学的热情“姗姗来迟”的意大利童话集诞生吗？我们觉得，似乎只有今天才有编写这样一部书的条件，这是因为我们有大量可以寻获的资料，同时那些令人头痛的“童话问题”也早已被人淡忘。
  事已至此，大家的意见是这件事应当由我来做。”

从上文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编纂背景，是因为当时缺少获得普遍认可的意大利童话（这里特别指出是民间童话，而非安徒生童话似的文人童话）代表作。虽然没有代表作，但当时的意大利，已经出现了很多版本的民间童话集，这一点在后文也能得到验证。

“我深刻地体会到，对我而言这就像从跳板上沉着地跃入大海，一百五十年来，只有那些被这片海洋吸引的人才可跳入其中，这些人并非是喜爱在超乎寻常的浪涛中游泳，而是受到了自身血液的召唤，仿佛是为了拯救一件在海洋深处动荡起伏的东西，如果不去救它，它就会像传说中的科拉鱼那样，消失在海中，再也回不到岸边。”

卡尔维诺自身对于民间童话一定是非常喜爱的，所以自愿承担起这项工作。工作的重点是为了拯救即将消失的传统，而非创作出新的东西。

“现在，童话间的旅行结束了，我的书也编完了。当我写这篇序言时，思绪却飞到别处：我还能够重新登上陆地吗？……我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打开了魔盒，曾经统治着童话世界的逻辑逃了出来，这个遗失的逻辑又重新开始控制世界。”

在对民间童话的编写过程中，卡尔维诺已经深深对它着迷。唯有真正投入的喜爱，才能产生出真正伟大的作品。比如安徒生。

……

只有经得起岁月的磨练，经过热情的炙烤，经受巨大的压力，才能成就一颗璀璨的钻石；随便烧烧的沙砾，只能是炫耀一时的玻璃罢了。正是因为卡尔维诺如此严谨的写作态度，以及对于童话和民间传统的深刻思考和理解，《意大利童话》出版当年即获得好评，，在漫长的岁月流转中，更被奉为“世界文学瑰宝”。

一开始我对由穷变富这故事往往无感，因为这种奇迹和梦想对于我们这样一直受“勤劳致富”“懒惰可耻”这样的集体无意识培养长大的孩子来说，总觉得像天方夜谭，甚至会觉得莫名其妙。可是“对责任的忠诚和纯洁的心灵是最重要的品质，他们会给人来来救赎与胜利”，特别是哪些所谓的穷人遇到贵人后的“忠诚”（信守的承诺）和“纯洁”（作为儿童时候的幻想，比如某天自己会成为一个公主或者是骑士，在自己意识的王国里创造无所不能的童话）带来的救赎和胜利的力量。

……

《意大利童话》上册以后，再继续研究中、下册，会发现除了第一类穷人最终变富的美好结局基础上，又多了新的一种类型的故事：就是国王的儿子、女儿蒙冤受难，最后又重新获得幸福。那么这两类故事又有什么细微差别和隐喻呢？

我在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读经典》的“《奥德赛利》的多个奥德赛”里找到了答案……

你会发现牧羊人或牧羊女的不平凡的福气只不过反映了一种安慰式的奇迹或梦想，被通俗传奇故事广泛采用。而王子或王后的不幸则使贫困的理念与‘权利被践踏’、有冤必申的理念联系在一起。

《分成两半的子爵》是作者早期作品之一，以被劈成两半的梅达尔多子爵为主人公，两半分别成为纯粹的恶人与善人，讲述了发生在古老城堡周围的故事。奶妈、医生、仆人、士兵、麻风病人、异教徒，一干人等，顺从、厌恶、挣扎、谋反，深刻揭示了人性中夹杂着的善与恶，对现代社会造成个体的人格分裂进行了讽喻。

……

善与恶，是人类千古话题。看完小说看视频，搜出了199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决赛，正方台湾大学的辩题是：人性本善，反方复旦大学的辩题是：人性本恶。其实，人性之本，总是善中有恶，恶中有善，怎么分辨得清呢？

……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善，也都有恶。
想起去年的电影《后会无期》中的一句台词：“只有孩子才分对错”。大人们早就脱离了二元对立的简单思维，大人们只讲利弊，说白了，就是唯利是图去了。但，唯利是图就一定不对吗？

……

上次读《格林童话》已经对童话文本进行了心理学解读，本来想对意大利童话也从心理学角度解读一番并与格林童话做比较，看来是没必要了。后来看到卡尔维诺说他记录整理的这些童话“包含了人所能遭遇的一切”，以及刘绪源老师说的：“儿童是成人的祖先”，意思是儿童们身上处处显现了人类发展史的痕迹。于是找来威尔·杜兰特的《世界文明史》（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解读人类史的著作）对照一看，果然许多童话篇章中蕴涵着人类文化发展的足迹。

……（见本期公众号第二篇）

1、就战争场面的交待，他用了几个段落就让人鸡皮疙瘩不寒而栗：白鹳飞过、长羽毛的赤身、马肠子的味道、指路的手指、昨天的粪便还在地上，人已经升天等，有些不经意地就把战争的血腥暴力烘托得浓浓的，画面与情绪相得益彰。

2、一个毫无战场经验的少年，就在这样的在无知中接近了残酷：从“我就要看见土耳其人！”的兴奋、“梅达尔多的马撇开腿站立不动了。”（这段看得我眼流止不住流了下来，“可怜的牲畜向上望望主人，然后底下头去，仿佛想去舔食那些肠子～）、“他跃马横刀，直冲大炮奔去，心想可以吓唬住那两位天文学家。

3、那个无知少年，战争后的子爵成了一个常人无法理解并在卡尔维诺笔下又那么真实活着的人物：“揭掉被单子爵残缺不全的身躯令人毛骨悚然。他少了一条胳膊，一条大腿，不仅如此，与那胳膊和大腿相连的半边边胸膛和腹部都没有了，被那颗击中的炮弹炸飞了，粉碎了他的头上只剩下―：只眼睛，一只耳朵，半边脸，半个鼻子，半张嘴，半个下巴和半个前额另外那半边头没有了，只残留一片黏糊糊的液体。简而言之，他只被救回半个身子一一右半边。可这右半身保留得很完整，连一丝伤痕也没有，只有与左半身分割的一条巨大裂口。”也就从这里，揭开了一个永远无法猜出结尾的高级的精彩故事！

4、回到故乡后的上半场的子爵的亮相也是不寻常：“他说“我们在等您付报酬呢，先生要多少？ 梅达尔多问道，似乎是笑了笑。梳辫子的那人说“您知道用担架抬送一个人的价钱……梅达尔多呢，这时风掀开了他的斗篷的两襟，说声“一半。”……接下来的日子里，发生了好多的“一半”：一半的梨、半只青蛙、半个甜瓜、半个石菌、半边蘑菇……这些看起来像恶作剧，像孩子般的游戏，在这里能找寻到那个“天真单纯少年”的影子，更能找到战争残酷的痕迹。

5、后来，再后来，一个魔鬼游荡在了寂静祥和的山谷里，让那里的人们谈起色变……半个还是半个，两个半个加起来就好了。所以完整是作者的追求。

6、不可思议的偶然，就事情发生来讲。两个半个能变成完整的一个么？这时，那个一直在背后帮助了恶人也帮助了好人的有着绝妙技术的人彼特洛基奥多师傅，做成了绝妙的工具，让好人与恶人开始了一场决斗，决斗的结果的描述，把故事推向了高潮……

这种如外科手术般真实又如奇幻般不可思议地融在一起，为这个故事画上了句号，看起来像民间故事的结局。也许这就是卡尔维诺讲述的高级所在：真实、寓言、童话、民间故事的随手拈来，架构起了一个关于人性的主题探讨。

阅读完这本书，我便成了卡尔维诺的铁粉。

这个月读了卡尔维诺童话集，印象较深的有几点，简单记录一下。其一，每个故事后都标有采集的地点，同一发源地的故事按顺序集结在一起。……其二，故事风格多变。这与意大利的多民族性，不同民族的文化传承有关，每个地区的故事都有很鲜明的地域特点。其三，重复再重复的主题。……其四，故事简单叙述，结尾戛然而止，不留余地，却令人回味良久。

卡尔维诺对意大利各地区民间故事集的特点做了一一分析，其中托斯卡纳和西西里的民间故事最为流传广泛，质量精良。按照从北到南的顺序大致梳理了一下：

特兰蒂诺童话倾向于滑稽和恐惧，有时还带有说教和训诫的意味。

威尼斯：清晰透彻，富于诗意。能让人呼吸到威尼斯的气息：它的气氛与阳光，一切都呈现出水的痕迹。所有的童话气氛中都充斥着一种和谐的美。

伦巴蒂大区材料也很少，只能感觉到幼儿童话和童谣的突出特点，只是些“逗笑”的东西。

皮埃蒙特大区材料相当少，它们根植于这里的村庄城镇。

利古里亚大区的童话具有哥特化的想像力和怪诞的风格。

托斯卡纳的童话像一片兼容并蓄的土地，，像海绵一样流传于意大利的所有故事。

马尔凯大区童话叙述方式轻松活泼。

阿布鲁佐大区有两部内容相当丰富的童话集，童话的语言包含了很多乡镇的方言。书的故事都受到了讽刺和幽默故事的启发。

撒丁岛讲故事的方式沉重而平淡，缺乏交流性，还总伴随着犀利的讽刺。

卡拉布里亚大区的童话集中充满了奇怪的故事类型和莫名其妙的变化。故事情节缺乏逻辑性，只是一个个精彩的片段。

西西里童话离奇而丰富的想像只是在某一范围内展开，有题材上的局限，总是以现实主义为出发点。（这是不是和它的地理位置有关呢？）

每个地区的童话都有各自不同的特色，就像中国的北方和南方，东部和西部，北京童谣和江南小调，风格迥异。也许翻译过来的童话无法感受到文字上的细致差别，但是在童话讲述的风格可以感受到各自的不同。

被誉为“意大利式的格林童话”，“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瑰宝”的《意大利童话》是卡尔维诺花费两年的时间写成的，全书搜集了近200篇各地的传统民间故事和童话。卡尔维诺象是一位遨游在童话世界里的人，：“童话是真实的。”

其实我一直在想，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分成两半的子爵》和《意大利童话》中屡屡出现的出人意料的旁白，其实都在用抽离于故事本身的另一个人的眼光在叙述和评论这个世界，时时提醒读者回到现实，不要忘我代入。就像我自己写《梦游记》的感觉，姑且称之为“一半的观点”。

     观察、描述、感受、评论，既要让读者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又要让读者比照现实生活觉察差别引发思考。

    …… 《意大利童话》中那多处令人不能忽略的旁白，生生把人从幸福生活中拽出来，看到现实的冷、苦、穷和孤单。“你有一切而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故事中越是幸福富有，现实中越是贫苦自嘲，但对故事生活的憧憬向往依然是过普通日子的消遣之一。这对比，也是一种寓言。

正如卡尔维诺在出版说明中所说的那样：对于一本组合而成的书，一篇重新包装过的介绍或者加上一个全新的书名，总是会成为一部全新的作品。故事的组合，选择，舍弃，排序，所引发的不同的解读与所承载的含义，这不仅仅是在《意大利童话》中的练手，更体现在《宇宙奇趣集》中的纠结与巧思。然而这一超脱作者身份的编辑才能，更在《寒冬夜行人》中达到了顶峰，这部小说由十部小说合成讲述，通过读者跌宕起伏的阅读经历，将这十部看似独立的小说共同合成了一部作品。这部诞生于1979年的作品一经问世就引发了极大的轰动，不仅凸显了读者的阅读过程对作品的影响，更显示了一位伟大的编辑对作品可能拥有的不啻于再度创作的能量，而作者本人，则怀着游戏的心态表明：我只想研究一下小说的开局能够具有怎样特殊的力量，研究下小说吸引读者的艺术技巧，形象的说，就是研究读者如何被戏剧性事件俘虏。
这自然是一桩非常认真的探索。但在卡尔维诺每一次认真的探索和尝试中，你似乎总能看到一个内心充满热望，眼睛闪闪发亮的孩子在游戏中敛息屏气，甚至由于过于全神贯注，舌头还悄悄舔上唇角的专注神情。而这个孩子对小说艺术的探索，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命运交叉的城堡》中塔罗牌的缜密设计，《不存在的城市》对多重结构的把握，已使卡尔维诺在小说艺术这条路上炉火纯青，抛开语言的血肉不提，单就结构的清奇骨骼，也足以令人玩味良久。

回到“适合儿童”的问题。或许是注意到格林兄弟的童话文本在流传的过程中不得不根据儿童的需要进行调整，卡尔维诺在《前言》中也专门提到了他在编辑过程中对儿童读者需求的考量：

我在选择童话版本时，有必要考虑到将来要读它们或听它们的孩子，我当然已减轻了自己在这方面所承担的责任。其实，这种需要本身就已经强调了童话要在不同的文化层面中承担不同的角色。我们已习惯地认为，童话就是“儿童文学”，然而在十九世纪（或许今天依然如此），当童话还作为一种口头文学传统存在时，尚没有年龄的分别：一则童话只是一个奇迹故事，其中满是那个文化时期所需要的粗俗的表达方式。(P39)

卡尔维诺这段话，至少表达了他对童话与儿童的关系的三个观点：其一，童话是否适合儿童阅读，其责任不必由民间童话的整理者，全部承担；其二，童话本身，需要在不同的文化层面中承担不同的角色；其三，童话作为一种口头文化传统，是特定文化时期所需要的表达方式。

“专为儿童阅读的童话的确存在，”卡尔维诺接着说，“但却往往被那些雄心勃勃的小说家所忽视，而只能通过卑微的、家庭式的传统得以延续”，而这其中“残忍暴力、庸俗下流”的部分，是“与我们今天对儿童文学的要求背道而驰的”。【这是在说，小说家们忽视了为儿童阅读而创作的童话，导致了童话中坏的部分的存在吗？】

……

对于所有人，包括儿童在内，童话真正的意义在于童话本身，在于它的“神奇”。从这个角度上讲，童话属于所有人。所谓给儿童的“童话”，也应该同时是给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