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培养 论编辑的学养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国每年出版的图书品种已经超过40万,十年来的增幅超过60%,[1]成为名副其实的出版大国。但数量激增的同时也暴露出诸多问题,比如图书有数量缺质量、图书短命化等。导致问题出现的原因见仁见智,但归根到底都与编辑有关,因为每一本书的出版都经过编辑之手。是打造精品经典,还是制造快餐泡沫,这是当前出版业不能回避的问题,由此也引出编辑的学养这一话题。


一、编辑的学术担当

学养是指学问和修养,学问包括知识的专深和广博,修养则指品位与境界。编辑是否要具备专深和广博的知识,现在仍有不同认识。近年来出版界浮躁,表现之一就是认为能赚钱的就是好编辑,不仅社会,就连出版业界也对编辑的内涵改变了看法,以赚钱为首要目标,视学问知识为累赘,将浮躁喧哗看做时髦,把沉潜积累讥讽为落伍。老编辑忽视知识的更新和积累,新编辑则无所畏惧,选题无禁区,编稿无底线,致使书稿的学术味越来越淡,知识变得无足轻重,这样的图书必定短命速朽,遑论经典传世!前几年在复旦大学出版社庆典会上,有学者说现在60%、70%的书可出可不出,有学者甚至从个人的选择标准看,认为90%的书可出可不出。[2]此话令人汗颜,却也点中出版的软肋,触到编辑的疼处。,认为存在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存在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其实其他类图书何尝不是如此。近些年出版界一味追逐利润,扩大规模,多元化经营,却忘记了出版承载学术的神圣使命,淡漠了出版传承知识和文化的基本功能,甚至将业界前辈的言行视为迂腐。没有了学术担当和知识底蕴,最终使一些编辑滑向苍白和低俗,变得迷茫和势利,向浅薄、娱乐、愚昧和金钱投降。

人们敬畏编辑,首先是敬畏编辑职业,进而敬畏编辑人,如果我们的编辑丢弃职业内涵,背离职业操守,那么,得到的将不再是“敬畏”,很可能是轻蔑甚至唾弃。明白这层道理,编辑也应该有所敬畏,敬畏文化,敬畏学术,敬畏职业的神圣。杨牧之在谈到编辑的文化修养时,曾引于干关于编辑要成为“T”型人才的观点,“T”的上面一横代表知识的广博,下面一竖代表知识的专深。因为“投来的书稿又是五花八门,什么方面的内容都有,所以要博。但是又要对某一个学科、某一个专业有比较深入的了解,甚至成为某一个学科、某一个专业的有一定知名度的学者”。[3]

知识的广博容易理解。编校质量大面积下滑,知识性错误屡屡出现,其中有编辑粗疏的原因,更多的是编辑知识面狭窄或知识储备不足,如引李密《陈情表》其中一段话,除了衍文和丢字,又将“是以区区不能废远”一句落掉;将《病梅馆记》的作者说成方苞;引陶渊明《归园田居》之三前四句,成了“种豆南山下,带月荷锄归”,“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两句不翼而飞;,句句有错误;说到王国维“三境界”,其三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更有将严肃的学术著作搞得错误频出,千疮百孔。[4]试想,编辑的知识若是广博,怎会出现如此低级错误?

编辑学问的专深,业界多以周振甫为例。他担任《谈艺录》《管锥编》的责任编辑,深得钱锺书称赞:“命笔之时,数请益于周君振甫,小叩辄发大鸣,实归不负虚往。”[5]钱锺书的著作,博大精深,融贯古今中外。周振甫审读《管锥编》第一批原稿《周易正义》《毛诗正义》《左传正义》三部分共17万字,竟写出一份数万字、多达38页的审读报告。没有深厚的学术功底,难以胜任《管锥编》责编。人民出版社的邓蜀生也是典型的学者型编辑。他不仅是资深编辑,也是美国史专家。他为黄绍湘的《美国通史简编》做责任编辑,写下的审读意见多达78页。这份审读报告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显示出邓蜀生深厚的学术功底。他曾说过,要编好书,必须知书,要深入下去,知识却要尽可能广博,还应成为所从事工作的某一方面的内行。[6]

还有一个中华书局出版《苏轼诗集》得到吕叔湘指正的例子,也能说明编辑学问的重要性。《苏轼诗集》于1982年出版后,学术界好评如潮。在一片赞扬声中,编辑部却得知吕叔湘先生对此书提出若干意见,在他批阅的《苏轼诗集》第四、第五、第六共三册书上,批改意见达120余条,涉及人名、地名、官名、史实、佛典、经传引文等,令编辑和整理者铭佩无已。试举一例:苏轼《书刘景文所藏宗少文一笔画》诗“何需郭忠恕,匹素画缫车”句下施注引《图画见闻志》云:“忠恕画一草角小童持线车,纸穷处,作风鸢,中引一线,长数丈。”吕叔湘在手头并无善本参校的情况下,径改“草”为“丱”。经查,原文确系“丱角”。“草角”费解,“丱角”是形容儿童束发成两角的样子。其原因,是先将“丱”误排为“艸”,形近而讹,继而又将“艸”转换成“草”,遂有“草角”之误。吕先生的指正,“令作者及校编人员汗颜”。[7]

或以为以上所举之例皆为学术图书,故编辑为学者型当无异议,其实一般图书从策划到编辑加工,仍需专深和广博知识做基础。三联书店原总编李昕讲过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高贤均的例子。徐贵祥写完《历史的天空》后,交给两家出版社都被退稿,呈送人民文学出版社,两个编辑仍然拿不准,最后请示副总编高贤均。一周后,高贤均请徐贵祥来出版社面谈,他激情澎湃,神采飞扬,双手舞动着讲了一个多小时,对书稿给予高度评价,并预测出版后要获大奖。果然,《历史的天空》出版后共获得四个大奖,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8]高贤均的判断力,有编辑激情的因素,但最主要的,我以为是他的学术积淀和知识的广博。《历史的天空》涉及当时国共关系的敏感话题,这致使有的出版社退稿或拿不准,高贤均的肯定,源于他的判断力和前瞻性,而判断力和前瞻性又来自他学术的专深和知识的广博,激情只是学术自信和知识丰厚的外在表现。高贤均在上个世纪恢复高考时考入北京大学,入学前已经背过英汉、俄汉两部词典,中学时代已经读完《鲁迅全集》。李昕说高贤均的“学识、修养非常让我们佩服”,就是指高贤均作为一名编辑的深厚学养。

提倡学者型编辑,并非将编辑变成科研人员,其本质工作还是编辑。但有学术功底的编辑,能将知识升华为思想和智慧,洞晓某一学科前沿的发展现状,进而增加图书的学术内蕴和知识含量。杨牧之说过:“稿子特别多,忙不过来,或者因为学科专业性强,难以把握,请别人帮助审读。这也是编辑可以采取的一个办法。这里面我们应该做什么工作?我们要选择好外审,我们要做权衡,做比较,要站在整个学术的前沿判断专家提出来的意见。作为一个编辑,就要比他们站得高。”[9]站得比专家还要高,这就是编辑知识的深厚与广博。一个编辑,他可以不留下学术成果,但必须在责编的图书里留下自己学术思考的印记和知识广博的标识。


二、编辑的文化情怀

我国目前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文化影响还远远不够,与我国的形象很不相称。要提升我国的文化影响力,出版工作责任重大。,出版是最有文化品位的行业,社会上文化传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出版业,虽然文化传播有十一二种产品,但广播电视一个小时就没了,互联网一闪而过,只有出版是永恒的产品,是国家文明历史记录、民族记忆的最好的载体。出版首先是文化的,其次才是产业的,如果产业做大而丢失了文化内核,就是失败的。所以现在不是出版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如何使文化内涵丰富、厚重的问题。我们必须通过出版提升文化的核心竞争力,进而增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

以学术出版为例,与世界出版强国相比,我国出版物的学术影响力还有很大差距。魏玉山曾指出:“学术出版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学术精神和学术成果的重要体现。观察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人文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技术是否发达,最简单易行的方法就是看其学术著作的质量和数量,看其学术著作被其他国家引进、购买的品种和数量。世界上的出版强国,首先是学术出版强国。”[10]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社已有400多年的历史,其精品学术著作和教材驰誉全球,这些精品出版物85%的市场在英国以外,内容的创新和厚重赢得了众多的版权。美国的《芝加哥手册》从1906年第1版做起,到2012年已经做到第16版,真正是百年经典,传世久远。德国的费利克斯· 迈纳出版社以学术立社,这个只有8位员工的小社却拥有800种再版书,全部是哲学经典著作。瑞士《新苏黎世报》称其为“在哲学出版界久负盛名的出版社之一”。世界著名的科学文献出版公司之一——爱思唯尔,在海外市场的扩展计划中,预计到2020年中国市场将占全球市场的第一位。反观我国的学术出版,却是数量虽多,高质量的却很少,学术垃圾、平庸书占了很大比例,有些书一出版即宣告死亡,职称书、结项书以及用钱换来的学术著作只在很小范围流传,孤芳自赏。即使是计划推出版权的图书也不容乐观,剑桥大学出版社高级经理朱起飞称:这几年接触的国内出版社越来越多,但推荐来的选题呈现同质化倾向,不少是艺术类图书。真正能够吸引西方读者的精品学术著作数量非常有限,有国际知名度的作者,更是少之又少。[10]

上述话题又把我们引向编辑的学养。编辑是出版的核心,编辑的知识是否精深和广博,编辑是否具有浓郁的文化情怀,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出版物的品质,而高品质的出版足以影响一个时代。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有多少编辑具有浓郁的文化情怀。略加分析,出版业大致有三种情况:一类编辑没有专深和广博的知识,也缺少文化追求,进入出版行业只是为稻粱谋;一类编辑虽有知识却无文化,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具有强烈的资本意识和商业思维,但是功夫都在书外,主要精力放在资助、营销、渠道、宣传等环节,没有知识的滋养和文化的浸润,图书的品质可想而知;还有一类编辑,有学术担当,有知识,有高远境界和文化追求,把自己的生命与编辑出版事业融为一体,并从中实现人生价值。当然,讲学问和文化,并非不考虑投入产出,而是把什么放在第一位,把什么作为追求目标。我曾经举过一个例子,现在有些编辑陷在赚钱、赢利的圈子里,忙乱浮躁,非常短视,他们编书就像农民种庄稼,春种秋收,年底清零,第二年又是从头开始,周而复始,疲于奔命;而优秀的编辑则像种果树,开头虽然难,但只要精心培育,摘果子可以持续十年二十年,这就是经典传世,既有文化贡献,又有经济收益。牛津大学出版社、剑桥大学出版社,每年可重印的图书都有几万种,这就是种果树,我们哪家出版社能有这个数量?我们现在一年品种几十万,留下的精品很少,大部分都速朽消失了。

做书就是做文化,编辑只有重视知识积累,有文化关怀情结,有文化自觉意识,有文化担当责任,职业生涯的目标才不迷茫,出版物才有生命力。忽略这些再谈文化的自信和自重,就是一句空话。历史学家李文海针对学术界和出版界的浮躁曾指出,出版界、学术界承担着历史责任,只有拿出精品,拿出不浮躁著述,不是东拼西凑,不是胡说八道,不是天马行空,而是确确实实地在对历史充分把握的基础上提出史学观点的精品,才能慢慢去排挤一些庸俗或是哗众取宠的滥书。[11]既强调作者队伍的学术良知,也呼唤出版者的职业操守,二者相较,编辑的责任应该更重一些,因为作者有写的自由,出版则有底线。编辑应该成为出版的守门人,成为时代的导航者和文化的引领人。


三、编辑的品位修养

编辑除了要具有专深和渊博的知识,还要讲究品位修养。缺失后者,前者再丰厚宽广,也难免走偏。近年来,出版发展如火如荼,但资本的进入和商业浸染,也使传统的出版理念受到冲击。陈昕曾指出:“最近几年当出版更多地与资本联姻后,出版的本质被扭曲了,传统出版业奉行的智性价值、审美价值、社会价值丧失了,进步主义的传统丢失了,娱乐主义开始主宰出版,出版有变成单纯营利工具的倾向。”[12]这种情形的突出表现,就是一些编辑品位下滑,修养缺失,出版伦理扭曲。

出版传承知识与文化,服务社会和大众,是一种高雅的文化活动。编辑处于出版的核心,强调编辑的品位修养,以保证出版物健康、雅正,古今中外出版家概莫能外。叶圣陶先生在开明书店时,始终坚持“六不出”的原则,其中包括“思想倾向不好”的书不出,“趣味低级”的书不出,赢得读者的广泛赞誉。20世纪60年代,英国企鹅书屋总编辑戈德温批准出版法国漫画家西耐作品集《大屠杀》,该书把对罗马天主教会的讽刺与充满色情、渲染性感和低俗的图画结合在一起,引起社会强烈反响,企鹅公司掌门人莱恩毅然将《大屠杀》全部处理掉,戈德温也被董事会辞退。[13]对于编辑来说,你策划责编的图书就是自己形象的再现,代表了你的精神风貌。你有怎样的品位境界,图书就有怎样的品位境界。保持思想尊严和文化纯正,重视品位修炼和德性养成,应该成为编辑的不懈追求。

应该说,现在有些编辑做得不尽如人意,精神萎靡,道德缺失,品位卑下,致使在策划选题或编辑图书时热衷庸俗和势利,满身江湖气。例如,醉心于宣扬致富秘笈,鼓吹功利主义、消费主义,卖弄成功学,传授官场的左右逢源和酒场的察言观色,兜售伪科学,暴露隐私,追求感官刺激,满脑子都是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奢靡之风。看看下面这些书,就知道有些编辑庸俗到了什么程度:《送礼的艺术》《把话说到领导心坎里》《圈子对了,事就成了》《关系是喝出来的——酒局应酬实用智慧》,一副无厘头市侩和玩世不恭的样子。编辑不仅策划(或是迎合默认)这样的内容,甚至还围绕这类书摇旗呐喊,鼓噪助威,如在《我不是教你玩阴的——机关中的心理学诡计》腰封上写道:“在机关混的人都要读,史上最生猛的权术教科书”,仿佛使人看到鲁迅先生所说的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有些图书,内容低俗离奇,如网络小说《和美女同事的电梯一夜》,也被编辑拿来做成纸质书,为了几个铜板竟然丧失品质。更不可思议的是,有编辑为解构经典、戏说经典铺路搭桥,经典死活读不下去,可是把经典拆解得七零八落却让他们大为兴奋,于是麻辣、水煮一起登场。甚至歪曲经典,恶心经典,一本《令人战栗的格林童话》,让人脸红,也为该书编辑感到害羞。叶朗说过,经典事关民族气脉不容解构。从没听说过俄罗斯人以戏谑的态度翻拍托尔斯泰的作品,。[14]在维护经典的文化价值上,编辑是有责任的。在解读经典或使经典更容易走进大众的工作中,编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朱自清的《经典常谈》、、王力的《诗词格律》都是通俗而高雅的图书,它们早已成为经典。但通俗不是庸俗、媚俗、恶俗。出版是文化,编辑应该是高品位和善良的化身。

古人读书讲究境界,要焚香,净手,弹琴,引申一层说,就是敬畏图书。之所以敬畏,是因为图书可以打开一扇知识的大门,里面有真善美。可是,面对上面所列那些庸俗之物,你还有敬畏感吗?编辑要关注世道人心,不能走向平庸、卑琐。编辑要提升品位和修养,培育悲天悯人的胸襟和救世疗人的情怀,面对五光十色的社会,必须睁大警惕的眼睛。之所以这样要求,是因为和教师一样,编辑也是塑造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注释:

[1]参见刘彬,陈恒.第一出版大国的尴尬.光明日报,2013-4-18(16).

[2]陈香. 出版新命题:做资本附庸,还是驯服资本意志.中华读书报,2011-11-2(1).

[3]杨牧之.论编辑的素养.郑州:大象出版社,2009:41.

[4]参见任文京.《宋文通论》编校错误引发的反思.社会科学论坛,2013(11):103-106.

[5]钱锺书.管锥编·序.北京:中华书局,1986:2.

[6]柴晨清.知书,方能编出好书——记我眼中的人民出版社资深编审邓蜀生//韬奋基金会秘书处.中国好编辑——第二届韬奋出版人才高端论坛论文选.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4:221.

[7]刘尚荣,宁德伟.吕叔湘与《苏轼诗集》的不解之缘.书品. 2000(1):8.

[8]李昕.编辑的激情//韬奋基金会秘书处.中国好编辑——第二届韬奋出版人才高端论坛论坛论文选.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4:57.

[9]杨牧之.关于优秀图书的编辑含量——从中国出版集团图书奖说起.出版发行研究,2007(2):8.

[10]曹继军,颜维琦.学术出版“走出去”,绊在哪里.光明日报,2013-8-23(5).

[11]陈香.《清代理学史》问世引发出版学风新话题.中华读书报,2011-4-20(1).

[12]陈昕.出版忆往.北京:海豚出版社,2013:236.

[13]张宏.艾伦 ·莱恩 明心见性:真正出版人的造就和养成//贺圣遂,姜华.出版的品质.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71.

[14]叶朗.格调很低的东西不能出现在国家舞台上.中国青年报,2010-8-19(7).


(作者单位: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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