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安徒生 著
Bagram.Ibatoulline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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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古代中国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为皇上，而整个国家都由少数控制着。
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皇上有座世界上最华丽的宫殿，完全是用精致的瓷砖砌成的，价值连城，但也非常脆薄，如果你想摸摸它，必须万分当心。
在皇上的御花园里面，人们可以看到世界上最珍奇的花儿。而真正使得路过的人不得不注意这些花儿的，是那铃声——这些最名贵的花上都系着银铃，风儿轻轻拂过，便响起了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的确，皇上的花园里，一切东西都布置得非常精巧。花园是那么大，就连守护的园丁都不知道它的尽头是在什么地方。如果你不停地向前走，可以碰到一个枝叶茂密的树林，里面有很高的树，还有很深的湖。在树枝底下，巨大的船只可以自由地穿梭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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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住着一只夜莺，歌声美妙动听。一个为生活奔波忙碌的穷苦渔夫在夜间出去收网的时候，一听到这夜莺的歌声，也不得不驻足欣赏。
“天呀，唱得可真美！”渔夫说。但是迫于生计，他不得不去继续他的工作，所以只好把这鸟儿忘掉。不过第二天晚上，这鸟儿又唱起来了。美妙的歌声使得渔夫不禁又同样地说，“我的天呀，唱得好美啊！”
这座皇城、宫殿和花园举世闻名，吸引了许多来自世界各国的旅行家前来欣赏。但当他们听到夜莺歌唱的时候，他们都说：“这才是最美的东西！”
这些旅行家回到本国以后，纷纷谈论着这件事。于是许多学者写了大量关于皇城、宫殿和花园的游记，甚至美丽的诗篇，歌颂那只独自住在树林里的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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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书流行到世界各国。有几本居然流行到皇上的手里。
他坐在他的金椅子上，读了一遍又一遍，他频频点头。因为那些关于皇城、宫殿和花园的细致的描写使他回味无穷。
“不过夜莺是这一切东西中最美的东西。”这句话清清楚楚地摆在他面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皇上惊讶地说，“夜莺？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只夜莺！我的帝国里有这只鸟儿吗？而且它还居然就在我的御花园里面？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有这回事儿！何况是我自己在书本上读到的！”
于是他把他的侍臣召进来。这是一位身分显赫的人物。任何比他地位低一点的人，只要敢于跟他讲话或者问他一件什么事情，他一向只是简单地回答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眼——“呸！”
“据说御花园里有一只奇异的鸟儿叫夜莺！”皇上说，“人们都说它是我的伟大帝国里一件最珍贵的宝物。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过呢？难道是你们私吞了？”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鸟儿，”侍臣说，“也从来没有人把它进贡到宫里来！”
“我命令：今晚必须把它找来，在我面前唱唱歌。不然你的脑袋保不住！”皇上说，“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什么好东西，而我自己却不知道！”
“我的确没有听到过有这种鸟儿，”侍臣说，“我立刻去打听一下！我立刻去打听一下！”![]()
不过到什么地方去找它呢？这位侍臣在台阶上、在大厅和长廊里，来回踱着方步，埋头苦思。但是他所遇到的人都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叫夜莺的鸟儿。
这位侍臣只好跑回到皇上那儿去，说这一定是写书人捏造的一个神话。
“皇上请不要相信书上所写的东西。这些东西大都是无稽之谈——也就是所谓‘胡说八道’罢了。”
“不过我读过的那本书，”皇上说，“是日本国的那位威武的皇帝送来的，因此它决不可能是捏造的。我一定要听听那夜莺歌唱！今晚必须把它弄到这儿来！我立刻下道圣旨！如果它今晚来不了，宫里所有的人都要受到惩罚，一吃完晚饭就要在肚皮上结结实实地挨几下！”
“遵命！”侍臣说。于是他在台阶上上上下下，在大厅和长廊里跑前跑后。宫里有一半的人在跟着他乱跑，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在肚皮上挨揍。
于是他们便开始了一项大规模的调查工作，调查这只奇异的夜莺——这只除了朝廷以外的人全都知道的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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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在厨房里碰见一个穷苦的小女孩。
她说：“哎呀，原来你们要找夜莺！我跟它再熟悉不过了，它的歌唱得很好听。因为每天晚上，大家准许我可以把桌上剩下的一点儿饭粒带回家去，送给我可怜的生病的母亲——她住在海岸旁边，我才会碰到夜莺。当我在回家的路上走得疲倦了的时候，我就在树林里休息一会儿，那时我就听到夜莺在歌唱。那时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因为我觉得好幸福！像是我的母亲在亲吻我！”
“小丫头！”侍臣说，“我将设法在厨房里为你弄一个固定的职位，还能使你得到看皇上吃饭的特权。但是你得把我们带到夜莺那儿去，因为它今晚得在皇上面前表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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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宫里一半的人就跟随着小女孩一起走到夜莺经常唱歌的那个树林里去。
忽然一头母牛开始叫起来了，它惊扰了这些正在疾走中的一行人。
“呀！”一位年轻的贵人说，“现在我们可发现它了！一个这么小的动物，它的声音居然这样洪亮！我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声音。”
“你错了，这是牛的叫声！”女孩说，“我们离那块地方还远着呢。”
接着，沼泽里的青蛙叫起来了。
宫里的祭司说：“现在我算是听到它了——它听起来像庙里敲打的钟声。”
“你错了，这是青蛙的叫声！”女孩说。“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听到夜莺歌唱了。”
这时夜莺开始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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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才是呢！”小女孩说，“你们看啊，你们看啊！它就栖在那儿。”
她指着立于枝头的一只小小的灰色鸟儿。
“这怎么可能呢？”侍臣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它会是这副模样！你们看它是多么平凡啊！不过这一定是因为它看到有这么多的官员在旁，吓得失去了光彩的缘故。”
“小小的夜莺！”小女孩高声地喊，“我们仁慈的皇上希望你在他面前唱唱歌呢。”
“我非常愿意效劳！”夜莺说，于是它便唱出了动听的歌来。
“这声音像玻璃钟响！”侍臣说，“你们听，它的小歌喉唱得多么好！说来也稀奇，我们过去怎么从未听到过它唱歌呢？我想这鸟儿到宫里去一定会逗得大家喜欢！”
“还要我在皇上面前再唱一次吗？”夜莺问，原来它以为皇帝也在场呢。
“我的歌喉绝顶好的夜莺啊！”侍臣说，“我感到非常荣幸，能带着圣上的手谕，来邀请你到宫里去参加一个晚会。借这次机会，你可以用你美妙的歌喉去娱乐圣朝的皇上。”
“我的歌只有在绿色的树林里才唱得最好！”夜莺说。
不过，当它听说皇上希望见它的时候，它还是决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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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得焕然一新的皇宫到处充满了喜庆的气氛。瓷砖砌的墙和铺的地，在无数金灯的光辉中闪闪发亮。那些挂着银铃的、最美丽的花朵，现在都被搬到走廊上来了。走廊里有许多忙忙碌碌、跑来跑去的人，带起了阵阵微风，使所有的银铃都丁当丁当地响起来，弄得人们连自己说话都听不见。
，人们竖起了一根金制的栖柱，使夜莺能栖在上面。整个宫廷的人都来了，连厨房里的那个小女佣人也得到了许可，可以站在门后侍候——因为她现在被授予了一个真正“厨仆”的称号。大伙都穿上最好的服饰来欣赏这只灰色小鸟的演唱。
这时，刚刚坐定的皇上对夜莺点头示意。
于是这只夜莺唱了。悦耳动听的歌声，感染了整个大殿的气氛，唱得连皇上的脸上都挂着晶莹的泪水。当夜莺唱得更美妙的时候，它的歌声就打动了皇上的心弦。皇上显得那么高兴，他甚至还下了一道命令，叫仆人把他的金拖鞋挂在这只鸟儿的脖颈上。不过夜莺谢绝了，说它所得到的报酬已经够多了。
“我看到了皇上眼里的泪珠，这对于我来说是最贵重的赏赐。皇上的眼泪里包含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老天知道，我得到的报酬已经不少了！我已经满足了！”于是它用甜蜜而且幸福的声音又唱了一次。
“我们几乎没有看见过这种逗人爱的撒娇！”在场的一些宫女说。当人们跟她们讲话的时候，她们自己就故意把水倒到嘴里，弄出咯咯的响声来：她们以为她们也是夜莺。小厮和丫环们也发表意见，说他们也很满意——这种评语是很不简单的，因为他们是最不容易得到满足的一个阶层。
一句话：夜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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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现在要在宫里住下来，要有它自己的笼子了——它现在只有白天出去两次和夜间出去一次散步的自由。并且每次总有十二个仆人跟着。它腿上系着一根丝线，老是被他们拉得很紧。像这样的出游并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
整个京城里的人都在谈论着这只鸟儿，也都为它感到不平。每当两个人碰面的时候，一个只须说：“夜”，另一个就接着说：“莺”。于是他俩就互相叹一口气，彼此心照不宣。有十一个做小贩的孩子都起了“夜莺”这个名字，不过他们谁也唱不出一个像样的调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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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皇上收到了一个大包裹，外面写着“夜莺”二字。
“这又是一本关于我们这只名鸟的书！”皇上说。
不过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件装在盒子里的工艺品——一只人造的夜莺。它跟天生的夜莺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它全身镶满了钻石、红玉和青玉。
这只人造的鸟儿，只要你上好它的发条，它就能唱出一曲那只真夜莺所唱的歌。同时它的尾巴上上下下地动着，射出金色和银色的光来。它的脖颈上挂有一根小丝带，上面写道：“日本国皇帝的夜莺，比起中国皇帝的夜莺来，稍逊筹！”
“它真是华贵！”大家都说。送来这只人造夜莺的那人马上被册封了一个称号：“皇家首席夜莺使者”。“现在让它们在一起唱吧，那将是多么好听的二重奏啊！”
这样，它们就得在一起唱了，不过这个方法却行不通，因为这只人造的鸟儿只能唱“华尔兹舞曲”那个老调，而那只真正的夜莺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随意唱。
于是这只人造的鸟儿只好单独唱了。它所获得的成功，赶得上那只真正的夜莺。此外，它还有漂亮的外表，闪耀得如同金手钏和领扣。
同样的调子它唱了三十三次，它却还一点不感到疲倦。大家都愿意继续听下去，不过皇上说那只活的夜莺也应该唱点儿什么东西才好——可是它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谁也没有注意到它已经飞出了窗子，飞回到它的青翠的树林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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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这是什么意思呢？”皇上说。
所有的大臣们都咒骂那只夜莺，说它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还好总算我们还有一只顶好的鸟。”他们说。
因此那只人造的鸟儿又得唱起来了。他们把那个同样的曲调又听了一遍，即第三十四次。虽然如此，他们还是记不住它，因为这是一个很难的曲调。不过这只鸟儿被乐师大大地称赞了。乐师很肯定地说：“它比那只真的夜莺要好得多！不仅就它美丽的羽毛和珍贵的宝石来说，即使就它的内部来说，也是如此。”
他还说：“老爷和夫人们，特别是皇上，你们各位要知道，你们永远也猜不到一只真的夜莺会唱出什么歌来；然而在这只人造夜莺的身体里，一切早就安排好了，要它唱什么曲调，它就唱什么曲调！你可以把它拆开，可以看出它的内部活动：它的‘华尔兹舞曲’是从什么地方起，到什么地方止，会有什么别的曲调接上来。”
“这正是我们的要求。”大家都说。
于是乐师就被批准下星期天把这只鸟儿公开展览，让百姓看一下。皇上说，老百姓也应该听听它的歌。后来他们也就听到了，也都感到非常满意，愉快的程度正像他们刚喝过一杯茶一样——因为喝茶是中国的习惯。他们都说：“妙！”同时举起大拇指，点点头。可是听到过真正的夜莺歌唱的那个渔夫却说：“其实它唱得倒也很动听，很像一只真鸟儿，不过它似乎总缺少了一种什么东西，一种我无法说出的东西！”
从此那只真正的夜莺被放逐出了这片国土。
而这只人造夜莺却在皇上床边的一块丝垫子上占了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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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所得到的奖励是金子和珠宝，都被陈列在它的周围。它已经被封为“高贵皇家夜间歌手”的光荣称号。并且它还被提升到“左边第一”的位置，因为皇上认为心房所在的左边是最重要的一边——任何人的心都是偏左的，皇上也不例外。
乐师写了一部二十五卷关于这只人造鸟儿的书：这是一部学问渊博、篇幅很长、用那些最难懂的中国字写的一部书。大臣们都一致地说，他们都研读过这部书，而且还懂得它的内容，因为他们都怕被别人认为是蠢才而被罚打肚皮。
一整年过去了。皇上、大臣们以及百姓们都熟悉了这只人造鸟儿所唱的歌中的每一个调儿。不过正因为现在大家都学会了：大家就更喜欢这只鸟儿了，大家现在可以跟它一起唱。街上的孩子们唱，吱—吱—吱—格碌—格碌！皇上自己也唱起来——是的，这真是君民同乐，鱼水之欢，可爱得很！
不过一天晚上，当这只人造鸟儿在唱得最好的时候，当皇上正躺在床上听得入迷的时候，这只鸟儿的身体里面忽然发出一阵“咝咝”的声音来。紧接着有件什么东西断了，然后“嘘——”的一声，所有的轮子都狂转起来，这只人造鸟崩溃了，歌声停止了。
惊慌的皇上立即跳下床，命令把他的御医召进来。不过这是只人造鸟，医生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大家又去请一个钟表匠来。经过磋商和检查后，钟表匠总算把这只鸟儿勉强修好了，不过他说，这只鸟儿今后必须仔细保养，因为它里面的齿轮已经用坏了，要配上新的而又能奏出音乐的部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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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在这之后，这只鸟儿只能每年唱一次，而这还要算是用得很过火呢！不过乐师作了一个短短的演说，里面全是些难懂的字眼。他解释说这鸟儿因为跟从前一样地好，所以当然是跟从前一样地好……
五个年头过去了。一件真正令人悲哀的事情终于来到了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很喜欢且很崇拜他们的皇上，而他现在却病了，同时据说他不久将归西了，并且新的接班人已经选好了。老百姓都跑到街上来，向侍臣探问皇上的病情。
“呸！”他摇摇头说。
躺在华丽的龙床上的皇上，面色惨白，全身冰冷。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每个人都跑到新皇帝那儿去参拜。太监们都跑出来谈论这件事，宫女们已经开始准备盛大的宴会。所有的地方，在大厅和走廊里，都铺上了布，使得脚步声不至于响起来，所以这儿现在是很静寂，而且非常地静寂。
可是皇上还没有死，他只是僵直地、惨白地躺在华丽的床上——床上悬挂着天鹅绒的帷幔，帷幔上缀着厚厚的金丝穗子。屋顶上面的天窗是开着的，月光照在皇帝和那只人造鸟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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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可怜的皇上胸口上好像有一件什么东西压着，使他几乎不能够呼吸了。他睁开眼睛，看到死神坐在他的胸口上，他惊恐万分。
死神的头上戴着皇上的金王冠，一只手中拿着皇上的宝剑，另一只手中拿着皇上华贵的令旗。四周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脑袋从天鹅绒帷幔的褶纹里偷偷地伸出来，有的很丑，有的温和可爱。这些东西都代表着皇上曾经做过的好事和坏事。
现在死神既然坐在他的心坎上，这些奇形怪状的脑袋就特地伸出来探望他。“你还记得这件事吗？”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低语道，“你还记得那件事吗？”它们告诉他许多事情，弄得他的前额冒出了许多汗珠来。
“我不知道这件事！”皇上说。“快把音乐奏起来！快把音乐奏起来！快把大鼓敲起来！”他叫出声来，“好让我听不到他们讲的这些事情呀！”
然而它们还是不停地在讲。死神对它们所说的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就像中国人那样的点法。
“把音乐奏起来呀！把音乐奏起来呀！”皇上绝望地叫起来。“你这只贵重的小金鸟儿，唱吧，唱吧！我曾送给你贵重的金礼品，我曾经亲自把我的金拖鞋挂在你的脖颈上——现在请唱呀，你快唱呀！”
可是这只鸟儿站着一动也不动，由于它不上好发条就唱不出歌来，可是现在没有谁来替它上好发条。不过死神继续用他空洞的大眼睛盯着这位皇帝。
四周是静寂的，可怕的死一般的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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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窗外有一个最美丽的歌声响起来了，这就是那只小小的、充满灵气的夜莺，它栖在外面的一根树枝上。当听到百姓谈论皇上可悲的境况时，它特地飞来对他唱点安慰和希望的歌。当它歌唱的时候，那些幽灵的面孔就渐渐变淡了变薄了，同时在皇上虚弱的肢体里，血液流动也变得活跃起来。甚至死神自己也开始听起歌来，而且还说：“唱吧，小小的夜莺，请唱下去吧！”
“不过，你愿意给我那把沉重的金剑吗？你愿意给我那面华贵的令旗吗？你愿意给我那顶皇帝的王冠吗？”
死神用这些宝贵的东西换取一支歌，一支催人泪下的歌。于是夜莺不停地唱下去。它歌唱那安静的教堂墓地，那儿生长着白色的玫瑰花，那儿的接骨木树发出甜蜜的香气，那儿的新草染上了未亡人的眼泪。随着歌声飞扬，死神产生了无限的遐想，慢慢地眷恋起自己的花园来，于是他就变成一股寒冷的白雾，消逝在窗口。
“多谢你，多谢你！”皇上说。“你这只神圣的小鸟！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了。我把你从我的土地和帝国驱赶出去，你却不计前嫌，反而用美妙的歌声把那些邪恶的面孔从我的床边驱走，也把死神从我的心中去掉。我将用什么东西来报答你呢？”
“您已经报答我了！”夜莺说：“当我第一次唱的时候，我从您的眼里得到了您晶莹的泪珠，我将永远忘记不了这件事。每一滴眼泪便是一颗珍珠，它可以使得一个歌者心花怒放。不过现在请您睡吧，请您养好精神，变得健康起来吧，我将再为您唱一支歌。”
于是它唱起来——皇上很快地就进入甜蜜的梦乡。啊，这一觉是多么温和、多么舒畅、多么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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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醒来，顿觉神志清新，体力充沛。太阳从窗子里斜射进来，温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的侍从一个也没有来，因为他们以为他死了。但是夜莺仍然立在他的身边，唱着歌。
“请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吧，”皇上说，“你喜欢唱什么都可以随便唱。那只可恨的人造鸟儿，我要将它撕成一千块碎片。”
“请不要这样做，”夜莺说，“它毕竟已经尽力，让它仍然留在您的身边吧。我是不能在宫里筑一个巢住下来的。不过，当我想来看您的时候，就请您允许我进来吧。我将在黄昏的时候栖在窗外的树枝上，为您唱支歌，唱支叫您快乐、也叫您深思的歌。我将歌唱那些美满幸福的人们和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我将歌唱那些隐藏在您周围的善和恶。您的小小的歌鸟现在要远行了，它要飞到那个穷苦的渔夫身旁去，飞到农民的屋顶上去，飞到住得离您和您的皇宫很远的每个人身边去。比起您的王冠来，我更爱您的心。然而王冠却也有它神圣的一面。我将会再来，为您唱歌——不过我想恳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都成！”皇上说。他亲自穿上他的龙袍站着，同时把他那把沉重的金剑按在心上。
“我请求您一件事：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您有一只会把什么事情都讲给您听的小鸟。只有这样，社会才会安定，一切才会美好。”
于是夜莺就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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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们都进来瞧瞧他们死去了的皇上。
但是，他们都惊呆了——皇上正神采奕奕对他们说：“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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