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灰姑娘”:深山里搭出一个童话世界

卑微地在城市打工的日子，

让雪卿觉得丢失了快乐。

34岁时，她终于决定走进森林，

在惠安罗溪深山里过着童话般的生活。

▽

如果没有雪卿引导，想找到她的住处并不容易，在罗溪农村深山里，驱车30分钟，终于停在一个小道上，土路上的落叶已经浸湿在雨水里，木栅栏的门敞开，花草茂盛，南瓜藤沿墙爬了一圈，藤叶下隐约可见写着“灰姑娘的家”的门牌。

一只毛绒小狗跑出来打招呼，引你走向正门，踏上石板入院，正梁上挂着用墨水写的“枫露庄园”的木板牌。屋内陈设豪不贵重，却处处显得精致。

“家里百分之八十的东西都别人给我的，但是别人给我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我过得很惨，别人施舍给我的，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些东西更适合给我。而且它给我之后，更可以发挥它的价值。”

比如厨房的食品柜，有村民不要了的，搁在路边，雪卿见了很钟爱，觉得漆个颜色，就跟崭新的一样，就要了来。比如，客房的那张床，是捡木匠不要的木板，带回来组装的，她按自己喜欢的样子，照着拼装上蓝色漆。家里的每一个物品，她都可以说出故事来。

去年冬季，快过年时，她终于履行承诺，给自己砌了个壁炉，从山中捡来柴火烧壁炉驱寒，她喜欢坐炉火旁打盹，做手工活，抑或阅读《瓦尔登湖》、《安徒生童话》，活得像一幅画一样。其实她完全不会砌砖，却能搬来砖块，混着水泥、沙子，摸索着砌起来，在第一次尝试快大功告成时，炉子倒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这种气急败坏的心情，屡屡发生。

就这样一砖一瓦，一花一草，她像童话中的灰姑娘一样，不停劳作。她因此以灰姑娘自称，知道她的村名们也都称呼她灰姑娘，好奇前往的人，问灰姑娘住在哪里，有的村民会指指山上，日子一开始过的安宁美好。

她19岁起离家打工，26岁时，每天做公交车上下班，租小民房里，尽管她也会布置得很温馨，可并不开心。闲时，她去图书馆看书，开始接触国外的书籍、电影、油画，国外的建筑和住房风格，深深吸引着她。

“我打电话跟爸妈说，可不可以把家里的房子也改造成我喜欢的样子，我们可以生活在一起，可爸妈不答应，就连在墙上钉一根钉子，都不许。我就想要不要去哪里找一个地方，自己建。可是房子那么贵，我想我或许50岁都住不上那样的房子。就开始觉得一定要趁年轻去打造，很多人都说，等我老了怎样怎样，我就问自己，要是活不到那么老呢？我就觉得该早点实现。

我记得当时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去做你自己想做的那件事才是天赋所在“，我想这样的我，在城市混一百年，还是这个样子，顶多一个月拿两三千块，那个时候我很忧郁，每天愁眉苦脸，快乐不起来，唯有偶尔发现城市的角落里有装饰很美的建筑，我才觉得快乐和宁静。”

与小屋的邂逅，始于2011年11月15日，第一次和朋友来罗溪玩，意外发现了它，小屋本身毫不起眼，连房顶都没有，周围也已经没人居住了。但是置身森林中，泥土的味道，深深吸引着她，不过当时她还没有勇气，但这个场景，已经深深烙在她脑海中了。之后的几年里，她帮妹妹打理服装工作室，一起制作服装，一起经历失败关门。

2015年2月，她在火车上邂逅了爱情，对方比他年纪小，尽管有年龄差距，雪卿依然不顾一切被男生身上浓浓的文学气息吸引，可惜两个灵魂相遇得不是时候，男生因为父母反对，而选择放弃。

这一经历将雪卿彻底抛入那个她敢想不敢做的森林生活。无法面对爱情的离去，她躲进童话的世界里，在塔莎奶奶的书籍里，找到了灵魂的慰借。她想要像塔莎奶奶一样，住木屋、种植花草、制作手工、与小动物为伴、享受一耕一锄的甜蜜，与自然在一起。

2015年3月7日，她开始动工改造。一住至今，已有一年零5个多月了。2015年4月12日那晚，是她和妹妹住的第一晚，当时她用身上仅剩20块钱，在镇上买了手工丸子，作为晚餐。一路上骑着电动车，难以抑制内心狂喜，而妹妹正相反，她正为明天的午餐发愁，雪卿劝慰“既然改变不了今天，那就享受今天吧，把担忧留给明天”，20块的丸子，姐妹俩撑过了之后4天。

可不足半月，蚊子、夏热，没有wifi……妹妹开始抵制山林的生活,为了劝姐姐离开，她竟心一狠带走了所有的生活物品，连大门都被妹妹拆了。却没有想到雪卿纹丝不动，也没有责怪妹妹，之后一年里，姐妹俩的联系暂且中断了。

雪卿为了装修小屋，开始陆续做一些兼职。她到泉州中山街摆过地摊，卖过衣服、旅游产品。每一次做都不足月，赚个几百，就不干了，却也因此得以陆续添置了水龙头、电线、开关、蚊帐、床上用品等。

2015年过年前，她选择回厦门花店卖花，却因老板对花的经营理念不同，吵了一架，她炒了老板 ，开心领回2500块工资回来，这成为她最富有的一次。不过好景不长，她用这笔钱，后又批了服装卖，却亏了个精光。

那段最艰难的时光，她一天三餐就靠地瓜叶配粥吃，为了解决温饱，她决定去镇上帮忙做衣服，夜里加班到11点半，遇上暴雨，独自骑着电动车，顶着暴雨骑山路回家，20多天才赚500块。最好赚的，还是村里有人结婚时，她去帮忙端菜洗碗，当天就可以拿80元，通常需要帮两天，可以很快领到160元。拿到钱的一刻，她第一件事情，是花7块钱买了块肉，当晚炒了盘肉吃。

就这样，她一边兼职，一边装扮小屋，足足花了一年多时间，灰姑娘的家才有如今的模样。在装修房子的过程中，不断有村民好奇来瞧，背后偷偷议论，她是不是疯子，是不是离婚了，她都只选择沉默不理会。但是微博上，有人欣赏她，让她觉得可以继续往前走。“假如我不会发光，那别人怎么发现我呢？”

日子再艰难，她在心理却一直很笃定“我现在过得很惨，但我知道这是暂时的”。辛苦兼职同时，她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雪卿开始给自己拍照，用童话故事转移失恋的伤痛。

她在森林里野餐，在壁炉旁打盹，把日子拍成童话，每天早上她4、5点就起床劳作，喂养鸡鸭。趁着早晨的好光线，她穿上自己制作的田园服饰，把自己打扮成童话故事、世界名画中的模样，给自己拍照。有如，谢楚于的《持陶少女》、维米尓油画《倒牛奶的女佣》等。虽然贫穷，依然有下午茶，在树下她给自己泡一杯速溶咖啡，对她来说就可以开心一下午。

“没钱的人也可以过高质量的生活，我觉得在中国很多没钱的人，总觉得生活就是将就，就好像一辈子就可以这样过去，就像我爸妈也是，我们从小就住在很不好看的环境，我觉得很无趣，为什么不弄好看一点，同样也是生活，也是花钱，也是吃饭。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是艺术，我希望生活中每一件事都可以成为艺术，都可以以艺术的方式来呈现，而不是仅仅只是吃喝。我希望以后有一天，我的生活可以拍成一部电影。”  

看雪卿拍得照片，你或许会惊讶她对美的天赋。某一天一位绘画家慕名来，“在你的照片中，我看到了很多世界名画的场景”。令人惊讶的是，雪卿其实毫无绘画功底，也没学过摄影。微信上有一位北京的姐姐喜欢她绑在头上的头巾，雪卿做了两个寄给这位姐姐，赚了60块。

这一切对没有受过文学教育的她来说，或许是早前从妹妹那里看的美术书、世界历史书、之后又看的大部分经典老电影，卓别林、希区柯克等等，在她心里种下了美的种子吧。

2016年5月的一天，一位女孩专程找到枫露庄园，希望能穿雪卿的服饰，也拍成她美好的样子。听到这个话，雪卿都蒙了，这是第一人提出想穿她做得衣服拍照的人拍一张照片给她20元。随后，第二天又有人来，这之后每天都有人来探访，带着好奇或者疑问。

最多一次，她记得是今年端午节，一下子来了50个人，雪卿吓得把门关起来，她随口解释道，以后拍照要预约的，你们人太多了，我一个人拍不来，你们回去吧，对方好不容易找来，还是想拍，雪卿回道，说了不拍就不拍。

现在因为能拍照赚钱，雪卿还了几千块的债务，还买了冰箱，交了今年的房租，还去拔了牙。

渐渐地，她觉得没钱也不算一个苦恼的事，靠双手总是饿不死的。自从住进森林，她就再也没有买过护肤品，出门都是素颜，“别人比我赚钱赚得多，却总抱怨没钱花，我钱这么少，我都舍不得乱花，我不会买奢侈的东西用、吃，发觉生活根本不用那么复杂。”

也有人觉得她不切实际，但是她觉得她的生活不是完全脱离实际的，每一点一点，都是她我双手创造的，她还有梦想没有实现，她一直再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并且她相信，有一天，你们一定会看到。

现在的生活，她有手机，有电脑，也上网，唯独为了传照片给慕名而来拍照的人，她才会到镇上找有wifi的地方。一年来不理解她的妹妹，一年后，从微薄上看到姐姐的生活，给雪卿打来电话，姐妹俩在电话中终于和解。父母的误解，她相信在她的实际行动中，也会等到那一天。

第120期

文 / 韩婧   图 / 田米

第118期

高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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