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烟山庙会 豫东农村奇幻故事,精彩的童年记忆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311国道向北四五里路,有一座土岗,土岗上有大批道教建筑群。本地人称呼土岗为“乌鸦山”“屋檐山”,字面写作“雾烟山”雾烟山据说是嵩山余脉,当年老子西行讲道第一站,每逢农历三月三、六月一庙会,大批香客信徒来祈福拜神。


    雾烟山说是山,实际上是高一点的土岗。南北低,中间高,两边都是陡崖,最高处大概也就十四五米米左右。入口在南边,从南门拾阶而上,第一座大殿是镇守山门的将军殿,往后还有人祖老母殿、药王殿、玉皇殿、三仙圣母殿,王母殿、老君殿等一共十几座大殿。山门口将军殿斜对面有一座坐南朝北的戏台,逢庙会有戏班唱戏。将军殿西侧是一片小树林,每到庙会小树林下就会有一二十个算命先生一字排开,总有善男信女去求财运问姻缘


    1998年三月三庙会,我跟随村里的大人小孩逛过一次雾烟山,见识了当年庙会的盛况,那年我八岁。


    那一日,我和发小阿鹏从雁周村来到雾烟山下,山门口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各种做小生意的、卖香烛的在山门大道两旁铺排了摊子。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附近几个村庄的人靠着庙当然做起庙会相关的生意。我和阿鹏急着上山去游览,却被买香烛的同村人拉住不让乱跑,约定好之后在山下杨树林集合才放我们俩小孩上山。


    我和阿鹏跑到将军殿前的石狮子旁,回头看看着小广场上各种热闹,兴奋不已。西边是卖小孩玩具的,有卖布老虎的,有琉璃喇叭的,有捏面人的,有卖棉花糖的、有卖木刀木剑的,还有人铺开了场子卖古董的。我那时候不知道啥是古董,就感觉很新奇,摊上有铜钱、银元、怀表、铜像、镇纸、铜的水烟、各种瓶瓶罐罐和小雕塑。


    我拉着阿鹏去看古董摊,阿鹏不想去,他说想去看戏。戏有什么好看的,又听不懂唱的是什么!看着地摊上满是新奇的东西,很多东西是从来没见过的,这次简直是大开眼界。我和阿鹏也学大人一样蹲下围观,拿着地摊上的东西把玩。阿鹏拿着一个圆饼问旁边的大人:这是什么。那人说是银元,以前人用的钱。阿鹏一听是银子,立刻来了精神,翻来覆去的看手边的那堆钱币。我拿着一个石头雕的碧绿知了来看,当时我也分不清是石头还是玉雕刻的,听旁边懂行的人说,那叫玉蝉。再看阿鹏,这小子趁老板不注意把一枚银元收进了袖口……我说这小子眼神怎么这么贼,原来是不干好事!又玩了一会儿,阿鹏拉着我离开了。


    走到戏台旁边,阿鹏津津有味的看着台上的人在唱戏。我问:他们唱的啥,你听的懂吗?阿鹏眼睛发直的看着戏台上的旦角,随口说道:听不懂呀,哎,不过这个唱戏的女的我认识,他在咱们村唱过戏。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阿鹏这小小年纪竟然认识一个唱戏的,什么情况?无聊的听这旦角咿咿呀呀唱完,阿鹏拉着我去了后台,说是想见见那个女的。我俩爬上后台的木梯,进了幕帐,木梯旁的一个演员正在化妆,也没管我们。


    这幕帐里边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好玩,除了一堆道具就是几个演员在往脸上瞄着什么,旁边一个演老生的刚来到幕后,顺手把挂在耳朵上的大胡子摘了!哇,扮演老生的原来是个十分年轻的小哥哥。再看阿鹏,奔着那个旦角就跑过去打招呼了。那旦角演员的一说话,差点没把我吓尿了,原来是个男的。阿鹏显然也是十分意外,说了几句话,问唱的是啥。那位旦角小哥哥说是《王华买爹》,好像是豫剧的传统故事。我听着感觉不可思议,怎么这么奇葩,谁会买个爹回来呢?后来我才知道《王华买爹》是宋朝狸猫换太子的延伸出来的故事。说了几句,阿鹏悻悻的拉我离开了幕帐。


    说起这个旦角小哥哥,我捧腹大笑,阿鹏生气的说:不许笑,再笑我跟你绝交。我依然忍不住笑,打闹着跑到了将军殿西边的“算命一条街”。在将军殿西侧的小树林里,有一二十个算命先生坐在马扎上算命,生意很是不错。有家里大人拉着孩子来算学业的,有小姐姐们求姻缘的……我正在看一个老太太给一个小姐姐算命,老太太看起来挺有文化的,拉着小姐姐的手边比划边说:你呀,二十一岁那年有个坎,三年内必定成家!小姐姐表情幽怨的说:三年呀,还要那么久……


    阿鹏推了推我说:我刚才查了一下,一共有十七个算命先生,你想让谁给你算一卦。我说:我看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算命先生挺好,不过我没钱……说到这,旁边的一个大帐蓬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帐篷门口有一个简单地台子,台上一个流里流气小哥哥在对着话筒用跳脱的语气卖力的喊道:要看看黄类!要看看狂类!……


    嗯,听口音不像本地人。我问旁边闲着的算命先生:那里边是干啥的?算命先生满脸的不自然,说道:风月节目,小孩子不要看,快回去找你爸妈去。阿鹏问算命先生:你去看了吗,好看吗?算命先生一脸生无可恋的赶我们走。


    我和阿鹏跑近一点,旁边俩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小孩争论着。一表情顽劣的小孩说:咱们从后边拱进去看看吧。另一小孩说:我不去,昨天我哥进去看了,被我爸打个半死。顽劣小孩满不在乎的说:我听说我们村一个老头带着饭进去的,到晚上才出来,大人可以看,凭啥我们不能看。他们俩争吵着跑一边去了,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去看看,阿鹏拍了我一下,指了指帐篷。原来从这个角度,透过帐篷敞开的门,刚好可以看到里边的情况:一个女人只穿着内衣在帐篷里面的台子上蹦蹦跳跳……


    阿鹏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那小孩他爹为啥打他哥了!阿鹏拉着我走了。


    在几座大殿之间穿梭,忽然发现背后竟然也有一个神殿,牌子上写的几个字我刚好认识:地藏王殿。为什么其他神都是坐北朝南,他非要坐南朝北呢?


    再往后走的几座大殿都有偏殿,位置记不太清了,几个偏殿的名字倒是还记得:包公祠、龙王殿、五路财神殿、火神殿和……观音殿。观音殿最简陋,就是一个简易的低矮棚子,连塑像都没有,就是在墙上画了一幅观音像。火神殿里火神的样子记得最清晰,因为整座雾烟山的神像,只有火神有六只手。火神殿旁边有几棵核桃树,是雾烟山仅有的几棵。以前小伙伴们曾来偷过核桃,不过现在季节不对,核桃树只有叶子,还没长出核桃。



    我看火神庙后边的半坡上有几间房子,拉着阿鹏下去看看。半坡上的房子应该是道士住的地方,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有几个道士在里边。一个农妇跟中年道士在说着什么,听内容好像是婆媳关系不好,一直被婆婆打压。婆婆去世后她总睡不踏实,说是婆婆一直缠着她,看不得她过好日子,想求道士给画几张符。这道士花白的头发束在头顶,看起来,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嗯,仙风道骨!这道士看起来的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看起来有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反正当时我还小,看不出来他的年纪,只是他……看起来脏兮兮的,衣服像是好久没洗了,山羊胡子也乱糟糟的。说起正事,这道士想了想,拿出几张黄纸,问旁边的另一个中年女道士:**还有没有!女道士说:没有了**还没买回来。道士砸了咂嘴说:**用完了,我就用手给你画几张吧!

(我见到的那个道士不戴帽子,比配图清瘦)


    只见道士挽了个手势,用两根手指用力的在黄纸上画着,他的表情严肃,跟正儿八经的做法一样。画完收工,黄纸上依然是一片空白。道士画完三张黄纸,交给农妇,农妇千恩万谢,付了报酬。这就……完了?我和阿鹏瞪大了眼睛,明明就是什么都没有嘛!女道士以为我和阿鹏是农妇家的孩子,拿出水煎包给我们吃。阿鹏撇撇嘴不吃,我拿了一个咬一口。噢,是凉的,好硬,一点都不好吃。应该是道士昨天赶会的时候买的,我们小镇的风俗,逢农历二五八有会,会上有各种做生意的聚集到一起交易,也有卖胡辣汤水煎包的,赶会地点离雾烟山也就三四里路。


    现在回想一下,那道士说的应该是朱砂没有了,只好用法力灌注手指来在黄纸上画符。那个道士常驻在雾烟山,看起来是真的有本事的那种,不是骗人的。我记得他画符时的表情,骗子是不会出现那种坚毅的表情的。


    见识了道士的“法术”,我和阿鹏一脸唏嘘的出来了,这种场面,见识一次可以吹一辈子了。


    听旁边有人说后山有杂技表演,我和阿鹏跟着别人来到后山。杂技表演就在最后一座大殿的西侧空地上,那里搭了一个大的帐篷,跟前边“风月节目”的帐篷差不多。说是杂技,实际上是马戏团。我和阿鹏手里没钱,阿鹏顺的那块银元可不能抵门票,一个小孩拿着银元当钱用很容易被人怀疑的。怎么办呢?我见旁边有几个大一点的小孩绕到了帐篷后边,他们拿着一把壁纸刀,在帐篷上划了个口子朝里边看。阿鹏找他们借刀,他们不给。于是我在旁边找了个别人扔掉的玻璃瓶,敲碎之后,拿着玻璃碴在帐篷上划,划了好久终于弄开了个口子。


    我对阿鹏说:我们轮换着看,我先看着,你给我把风,有人来了我们立刻跑开。于是我从划开的缝朝里边看。那场面,太震撼了,台上竟然有老虎狮子在表演……对于豫东农村孩子来说,如果不是马戏团,一辈子也见不到狮子老虎。台上老虎在驯兽师的指挥下钻火圈,还有人在天空飞……这场景比古董摊和道士画符精彩多了,看了一会,又有一个滑稽的人站在跷跷板上抛火把玩,之所以说滑稽是因为他的帽子像拨开皮的香蕉,鼻子上顶着一个小球,衣服五颜六色的十分难看。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小丑。


    换阿鹏偷看,我给把风。看着阿鹏偷看的样子,我急切的问:看到什么了,现在表演啥,给我说说。阿鹏说:有猴子耶,在翻跟头,哇!有熊在抖圈子,还有马……忽然间我感觉不对,有几个大人面色不善的靠近这里。旁边几个大一点的小孩挤在一起朝里边看,根本没注意到情况。我叫上阿鹏大喊一声撒腿就跑,旁边的小孩一听我叫,立刻回头看,见有人来了想要逃跑,却别抓了个正着。我和阿鹏早早地跑远了,他们没腾出人手来追我们。


    在大殿后边的小树林里徘徊一阵,见马戏团安排了人一直守着帐篷后边,估计是没机会再偷看了。正要回去,却见阿鹏又津津有味的看着一个年轻的农妇在大殿后边唱曲。旁边只有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人围观。这女的是用本地方言唱的,倒是能听清楚。好像是在劝求神拜佛的人,说幸福生活不是靠神仙,是毛,&*席。在一座道教建筑群唱这样的内容着实罕见。


    看看太阳,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我拉着阿鹏往回走。回来的时候路过那个“风月节目”的帐篷,我和阿鹏对视一眼,兴味索然的走了。


    在将军殿前的小广场,有人在变戏法,围了一大圈人。中间的卖艺人从箱子里取出一大捆手指粗细的绳子,跟围观的人说着什么。他找到绳头,猛然间朝天上抛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绳子没有掉下来,就像长在了天上一样。卖艺人继续向天空抛绳子,一共抛出了几十米,一大捆绳子几乎全抛上了天。卖艺人把绳子绑在地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示意让人过来拉拉。阿鹏兴奋地就冲了上去,扯着绳子往下拽,脚都离地了,绳子还是结结实实的“长”在天上……


    随后卖艺人让自己的孩子顺着绳子向上爬,起初那小孩爬到三四米高,我感觉差不多了,我在家爬树也就这么高。谁知那小孩竟然继续往上爬,越爬越高,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大家都惊呆了,这场景太刺激了,一根绳子怎么可能挂在天上呢?小孩子哪去了?

就在大家纳闷的时候,天空落下一堆残缺肢体还有那小孩的人头……所有人惊声尖叫!场面一度很混乱。卖艺人哭着说,我为了表演通天绳给大家看,惹怒了天宫的守将,把我孩子杀了,可怜可怜我吧,给几个赏钱好埋葬我的儿子。说着托着一个铜盘来收钱。


    围观的人都被吓住了,也的确感觉到卖艺人可怜,都掏出钱来给卖艺人,纸票、硬币呼啦啦一会儿工夫就收了一堆钱。阿鹏也惊呆了,把那块顺来的银元都给了卖艺人……


    卖艺人把钱倒进钱袋子里,拍了拍箱子,笑着说:出来吧,还不快谢谢各位大爷的赏赐!只见箱子打开,那个爬到天上的小孩站了出来,笑着向围观的人鞠躬答礼。围观的人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再看那堆残肢断体,除了断痕处是红色的,根本没有血迹,原来都是假的。不过就算这样,所有围观的人也都笑着鼓起掌来。让农村人鼓掌不容易,反正豫东农村没有鼓掌的习惯,戏台上唱的再好,最多只是叫好。但今天的戏法表演太震撼了,所有看到表演的人大开眼界,都不得不承认卖艺人的手法高明。

    ……

    多年前的庙会,盛况不再,发小阿鹏也全家移民新疆。2018年大年初一,故地重游,虽然人还是不少,但感觉跟当年的庙会完全没法想比,或许是时候不对,或许是城镇化进程太快,人的追求不一样了。镇守山门的将军殿已经不在了,据说某年毁于雷击。戏台还是那个戏台,看起来有些荒废,或许来的不是时候,戏台空荡荡的,没有戏班唱戏。


    令人不解的是将军殿旧址,也或许是原将军殿后边的大殿变成了“女娲宫”,我不记得以前雾烟山有女娲宫呀。还有半坡那几间道士住的房子,道士貌似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去世了还是怎么了。道士的工作看起来是被附近看庙的村民代替了,初一这天刚好看到有村民在大殿里给信徒们开光祈福:那村民问了信徒的名字,然后拿着吊坠在神像前的蜡烛上方晃悠几晃,嘴里念念有词的把信徒的愿望报告给满天神佛,祈福之后把吊坠给信徒。一次祈福,收费十块二十不等。


    有人说这是骗子,我不会给他们简单地定义为骗子:信徒们以前是找道士这样的神职人员来祈福,道士没了但传统还在,总要有人给信徒祈福。又不偷不抢,一次只收一二十块,五块钱也做。你骗钱只骗一二十块?我见识过村民给信徒祈福时候的场景,村民明显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道士,认可了自己的身份,当他把自己当真的时候,他就是真的。为信徒祈福也可以说是为自己积功德。信仰,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当然,如果是无神论者另算,反正无神论者对所有宗教都不认可


    道士没有了,道士的住处也改成了鸿钧老祖殿和盘古殿。《封神榜》里的鸿钧老祖被正统道教承认啦?还有一个现象一直不太明白,道教的建筑群为什么会有地藏王殿和观音菩萨殿?难道这都是民间杜撰?


    说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事情,根据民风来看,豫东本地是不自觉的遵道贬佛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根源是什么。在民间普遍有拿和尚开玩笑的说法,潜意识里无论正不正经的和尚都是花和尚。说和尚娃子懒不务正业,就在庙里待着白吃白喝。家里大人有时逗小孩会说:你妈嫁人了,给老和尚烧锅去了。在本地人的概念里,和尚出家不娶媳妇就是违反人伦的不肖子孙,绝对是背地里吃肉喝酒男盗女娼,遇到和尚来化缘也会感觉家里进了晦气。本地人遇见灵异事件也是找道士解决而不是找和尚,在本地,和尚除了念经混吃等死真的没啥用处。无意抹黑,民俗民情而已!



雾烟山庙会是北方农村的缩影,童年故事很精彩,以后还有很多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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